中国国家博物馆馆长王春法：让文化“活”起来，让软实力“硬”起来

　　编者的话：“博物馆是保护和传承人类文明的重要场所。国家博物馆作为珍藏民族集体记忆、传承国家文化基因、促进文明交流互鉴的国家重要公共文化机构，应该在中华文化传承发展中担当重任”，中国国家博物馆馆长王春法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提出的新要求与习近平总书记给国家博物馆(以下简称国博)老专家回信的内核一致，体现了国博应肩负的特殊使命和任务。

　　“多年来，国博通过持续输出高质量文化产品和服务，让观众深刻感知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蕴含的丰富哲学思想、人文精神、道德理念。”王春法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说，“未来国博还将通过文物‘活’起来，博物馆‘智’起来，使软实力‘硬’起来。”

　　建立和实施策展人制度

　　“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高度概括了中华文明具有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的突出特性，深刻阐述了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两个结合’是必由之路的规律性认识，提出了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一重大论断，为努力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化指明了方向。”王春法表示，长期以来，国博一直坚持呈现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发展的整体历史，展示多元一体大一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整体形象。国博的展览既有由“古代中国”“复兴之路”“复兴之路·新时代”构成的基本陈列和“中国古代服饰文化展”“中国古代瓷器展”等专题展览，又有重大主题展、历史文化展、考古发现展、科技创新展、经典美术展和国际交流展等系列临时展览。“基本陈列和专题展览突出阐释中华文化的一体、临时展览突出阐释中华文化的多元，把传统与现代、地方与中央、支流与主流、历史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均衡充分地呈现出来。”

　　“对博物馆来说，办展是最重要的文化传播方式，而策展能力是博物馆的核心能力。文物之美只是器物之美，只有将文物纳入展览之中，才能准确把握文物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审美价值、科技价值、时代价值，把文物背后的故事完整地讲出来。”据王春法介绍，国博近年建立和实施国家博物馆策展人制度，将展览作为科研成果纳入职称评定考核体系，极大地提升了策展能力，连年推出有广泛社会影响力的优质展览。例如，党的十九大以来，国博圆满完成中央交办的多个重大主题展览，引起强烈反响。“真理的力量——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主题展览”展期3个月，参观人数超过200万人次。“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主题展览”现场观众累计达423万人次、留言312万字，网上展馆点击浏览量4.03亿次。“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吸引了约230万观众参观。

　　“只有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的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有力地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学术研究是博物馆一切工作的基础，也是博物馆创新发展的不竭动力。”王春法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国博作为全国博物馆行业头雁，一直在逐步强化学术探索与科技创新的整体布局和支持力度。2018年机构改革后，国博加强科研管理，形成了文保院、研究院、考古院、书画院等“四大院”协同发力的学术研究与交流平台。其中，国博考古以寻找中华灿烂历史文化的物质遗存为使命，为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作出贡献。国博考古工作者的足迹遍及多个省区，开展了安徽姑溪河流域、山西浮沱河流域、浊漳河流域和山东薛河流域等区域系统调查。由国博、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及运城市文物保护研究所合作发掘的山西绛县西吴壁遗址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博物院就是一所大学校。”如何更充分地发挥 “大学校”的作用?在王春法看来，以前很多展览主题上厚古薄今，研究上比较浅，传播上耍宝卖萌的比较多，且片面关注文物的市场价值，忽略了历史、文化、审美和科技价值。他认为，要从战略上重视博物馆的教化导向作用，健全博物馆评价指标体系。“不能单纯以参观人数、藏品数量而论，应将其作为文化机构和意识形态阵地的属性结合起来，制定客观、准确、全面的评价指标。”

　　让文物“活起来”

　　“数说犀尊”展览现场 (李昊摄)

　　在导览器上点一下“犀尊”的肚子，看里面藏了什么宝贝;在高清显微镜下欣赏它精美的纹理;召唤一头犀牛和自己合影……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数字化展览“数说犀尊”不久前在国博对公众开放，馆藏代表性文物西汉错金银云纹铜犀尊“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观众面前。在“数说犀尊”展厅，观众通过一台可视化导览器即可化身为研究者，仿若置身于考古现场，深入了解文物的出土过程、铸造工艺、装饰工艺等细节。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让更多文物和文化遗产活起来，营造传承中华文明的浓厚社会氛围。”随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不断提高，如何让观众更清楚、更明白、更过瘾地欣赏文物，考验着博物馆的转型能力。“推动文物活化利用,最关键的是要让文物走出库房，走进展厅，走上展线，国博的解决方案就是让文物‘转’起来、‘智’起来、‘动’起来、‘融’起来。”王春法解释称，其中，“智”起来是指大力推进文物资源的数字化。从2018年开始的智慧国博建设，强调智慧保护、智慧管理、智慧展览、智慧服务，并按照5条技术路径推进，即透彻感知、泛在互联、智慧融合、自主学习、迭代提升。“比如透彻感知，包括知晓文物的各种状况及对观众的位置、行为实时了解等;泛在互联则是感知的数据能通过网络及时汇总上报。”

　　据了解，自2018年起，国博在打造线上展览方面持续发力，馆藏文物有了越来越高的“上镜率”。在“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中，国内藏品与流散在世界各地的中国绘画“国宝”共1700余件隔空聚首，组成了中国美术史迄今为止最完整最系统的展示。2022年，国博首个虚拟数智人“艾雯雯”通过短视频正式和观众见面，在线上及线下平台为观众讲好中国故事。2023年5月，国博馆藏文物活化工程首部原创舞台剧《盛世欢歌》正式推出。该剧以馆藏文物“击鼓说唱俑”为灵感来源，融合音乐剧、戏曲、舞蹈、诗歌等多种艺术形式，让明星文物汉代击鼓说唱俑穿越两千年“活”在剧场上。

　　虚拟数智人“艾雯雯”为观众作讲解。

　　博物馆文创也是让文物“活起来”的重要方式。近年来，博物馆现代化进程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公众对于博物馆文创的要求已经从“有”到“优”，再到“独一无二”。“博物馆的文创开发要注重公众互动体验。让公众特别是年轻人在使用文创产品的过程中收获更多知识和体验”。王春法举例称，国博以宋代《星空图》为元素开发的手工拼插木制音乐藏宝盒、古代兵俑榫卯积木等都成为年轻观众最乐于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的文创产品。七端阳粽子礼包、月出东山中秋月饼礼盒等文创美食更是让很多人在品尝美味的同时，感受到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好的文创产品将传统文化的器物之美、精神之美、价值之美，通过当代设计重新展现在公众面前。

　　国博以馆藏文物鸮尊为原型设计的文创产品。

　　博物馆的发展需要人才。数据显示，2022年全国正式备案博物馆总数已达6565家。而每年高校实际为整个文博行业累计输送的毕业生仅约3000人。这样的比例显然不能满足行业发展需求。“人才是提升文物保护、利用和管理水平的关键所在，是促进博物馆事业发展、确保文化强国战略目标实现的战略性资源。当前，我国文博事业的快速发展迫切需要大批创新实践人才，但人才缺口巨大，应用型、技术型和复合型高层次人才匮乏问题仍然比较突出，人才培养成为制约文博事业健康发展的根本性问题”。王春法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现在多数高校已经不再招收文博、历史等专业的非全日制研究生，希望有关部门鼓励有条件的综合性国家级博物馆逐步开办具有自身特色的文博相关专业，并给予其专业学位授予资格。同时健全完善文博学科体系和学科建设顶层设计。细化文博专业分支学科，提升专业化水平，增强培养的针对性。

　　新机遇和新挑战

　　3年疫情使国际交流受阻，但这也使得全球博物馆在困境中转型，将挑战转化为机遇。2020年9月，国博以“手拉手：我们与你同在”为主题，举办全球博物馆珍藏展示在线接力活动，来自五大洲共16家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国家级博物馆馆长向全球观众展示并讲解各自精选的馆藏文物珍品，开创了全球博物馆馆长在线接力直播的创新传播形式。2022年馆庆之际，国博突破疫情的局限，以“视频点交(文物点交，指文物交接双方对交接文物的名称、编号、质地、数量和保存状况等信息进行详细的文字、图表、影像等形式记录并认可的过程)”等全新的技术手段，让更多重磅国际交流大展成功落地。

　　王春法表示，近年来，国博积极发挥文化客厅作用，推动文明交流互鉴。一方面积极推动国内优秀展览走出去，赴法国凯·布朗利博物馆、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塞尔维亚国家博物馆等举办各类展览;另一方面，积极引进国外优秀展览。对文博爱好者来说，在家门口看到藏于大英博物馆的珍品，欣赏到大洋彼岸的世界文明，是令人难忘的经历。

　　此外，从双边合作到多边合作，国博积极深化不同层次的文明对话。近年来，国博发起成立或积极参与了全球博物馆馆长论坛、上海合作组织国际博物馆联盟、丝绸之路博物馆联盟、金砖国家博物馆联盟等。同时，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博物馆协会等多个国际组织的活动，全球治理参与度不断提升，着力扩大中华文化影响力。

　　“对于国内的博物馆来说，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走出去是一项长期工作，虽然已经取得一定成绩，但目前还普遍存在一些短板。如传播内容设计以文字和图片为主，影视资料和互动体验较少;数字服务向移动端转移不够充分;传播效能方面，制造海外传播热点的能力不够;线下传播合力不足;市场化、商业化渠道有待扩宽等。”王春法表示，目前博物馆“走出去”办展的主要模式是双边合作，多边合作较少，未来应着力推动多元合作，促进资源共享。